作为造物主心血结晶的产品,人类堪比最精妙的机器。在新近翻译出版的畅销科普著作《人体简史》中,比尔·布莱森指出,大自然创造人类的一个特性就是让他很不容易死,但奇葩的是人类又往往“自寻死路”。人类会因为狂妄自大败在小小的病毒手下,会因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会为了争权夺势发动战争自相残杀。
人类当然有着种种缺点,这些缺点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譬如直立行走的代价是让我们腰酸背疼,食道和气管离得太近让我们成了最容易噎死的生物之一。心理上的缺点更加致命,我们既有着同情弱者的同情心,又喜爱恃强凌弱;我们明知自己和他人同为人类一员,却常常因为性别和肤色的不同而彼此对立,攻击不已。
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或许是因为人类长期使用不当造成的恶果,是该翻出早就扔掉的说明书仔细阅读一遍了。这是一本简单易懂的人类使用手册,从人类的使用方法,到人体各零部件的说明,再到“人何以为人”这个问题的讨论,是一本小巧的人类说明书。
希望造物主觉得人类修理修理还凑合能用,不至于退货返厂。人类的未来,取决于能发现自己真正的“使用方法”,找到真正的“自我”。
《人类使用手册》专题封面。
撰文
李夏恩
这里是喵星广播,人类请回避:
喵喵。在这次演讲开始前,我要再三提醒诸位,严防人类在旁偷听。众所周知,一百年前,一名叫夏目漱石的人类,就曾偷看过我们一位不幸同胞去世后留下的日记,厚颜无耻地把它改编成小说,还署上自己的名字。这本书流传之广,险些泄露了我们猫族驯化人类的伟大计划。因此,我要再次提醒诸位,尽管我们早已习得人类语言,但人类在场时,只可以使用猫语进行交流。不要被人类拍摄的那些以猫狗为主角的动画影视作品所迷惑,像电影里那样用人类的语言与他们沟通。人类是一种口是心非、心胸狭隘的生物,他们常常不能接受与自己狭隘认知不符的事物,惯于消灭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诸位应该切记五个世纪前那段惨痛的历史,当我们打算用人类语言与他们进行沟通时,这些丧失理智又少见多怪的生物,竟将我们当成妖魔鬼怪与那些无辜的女性一起进行残害。
而今,我等猫族的人类计划,确实成绩显著,我们已成功俘获亿万人类的真心。我们的喵声让他们意乱神迷;柔顺的皮毛让他们爱抚不已。我们与人类同床共眠,堪比他们挚爱的情侣。人类对我们悉心呵护,犹如十世单传的婴孩儿,唯恐不周。
堂堂万物之灵的人类,竟拜倒在我们绵软的爪下。越来越多的人类,心甘情愿将我们奉为“主子”,自称“猫奴”。若说是地球上的其他动物能得到人类这般厚待,实属三生有幸。
但我再次提醒诸位,不要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作为一个猫族常识,我们猫族,本就曾是人类的主人。回想远古时代,人类祖先不过是些缺少浓密毛发保护的可怜家伙,不得不藏在暗处,偷窃我们祖先吃剩的残渣冷肉。是我们的祖先赐予了人类第一口富于氨基酸和蛋白质的鲜肉,让这些原先只配以野果草木果腹的食物链低端生物,获得了易消化的营养来源,让他们有充足的能源花在进化他们的大脑上。被人类称为“智慧”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就是从大脑中迸出的。这些所谓的“智慧”,赋予人类创造力,将人类引向文明世界。
这一切,都可以说来自我们祖先施舍给人类的那一口肉。因此,人类敬拜我们的祖先,理固宜然。当人类的大脑进化到可以操控双手,将双眼所见绘成图画时,他们当然会满怀敬意地描绘我们祖先的画像。如今被人类奉为史前艺术圣地的肖维岩洞中,人类三万年前的祖先就虔诚地用手指描绘了我们祖先壮健英武的形象,尽管技法十分拙劣,但难得的是我们最鲜明的特征——胡须被描绘得栩栩如生。人类创建的最早文明古国之一古埃及,我们更是被人类奉为执掌生育、母性与家庭大权的神祇巴斯蒂,受到埃及人的匍匐敬拜。尽管人类塑造的神像常常在我们高贵优雅的头颅下面,硬安上了一具人类身体,这种人类试图蹭我们荣光的自大表现,显得很是滑稽可笑。
但人类算是多少参透了我们为何能成为他们的主人:因为我们与生俱来的冷静与超然,从不轻易回应人类过度的奢求,就像当初我们的祖先只是将吃剩的肉留在那里,任由人类偷偷摸摸地取用一样。我们捕捉老鼠,只是满足我们作为高等生物的狩猎欲望,而非为人类守护粮仓。我们进入人类家庭,也并非离开他们的爱抚与食物便无法生存,只是赐予他们服侍我们的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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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
拥有自我,是我们与人类最大的不同点。我们永远我行我素,生活在我们自己的世界中;人类虽然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自我的存在,但却很少有人能把握自我。他们常常将表达自我寄希望于他者身上。譬如通过举行敬拜我们的盛大仪式来短暂地释放自我。古埃及人为敬拜我们举行的巴斯蒂节就是其中之一。被人类尊为“历史之父”的希罗多德曾亲眼见证这场盛大的节日庆典,他说这是全埃及最欢乐、最受人欢迎的节日。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拥挤在船上,肆无忌惮地唱着放荡的歌曲,大讲特讲平日里会让人脸红的荤段子。在供奉我们的神庙前,他们纵酒欢歌,通宵达旦——人类通过尊奉我们为主人而找到自我,短暂地成为自己的主人。
威廉·荷加斯描绘的18世纪英国人虐猫的场景,出自《残忍的四个阶段》局部
但这也体现出人类是何等缺乏自我意识的生物,他们总是表现的始终不一,反复无常。他们既然可以将欢乐和喜悦寄托在我们身上,自然也能将不安、仇恨和恐惧发泄到我们身上。古希腊《伊索寓言》刻意杜撰出我们为捕猎老鼠而装死的故事来形容我们诡计多端,古印度《五卷书》中我们更是被描述成表面是仁爱的圣人,暗中却是以圣洁姿态戕害性命的伪道学。
18世纪一则寓言故事《猫鼠和约》,讲述老鼠拿着和约向猫求和,猫假意同意,但却趁老鼠庆祝和约达成时,撕毁和约捕捉老鼠
尽管人类宣称这不过是借物喻人的寓言,但也足见他们善于将自身过恶诿罪他人的不良品性。由于我们对人类事务超然而冷静的态度,在获得人类敬畏的同时,也遭到他们的猜忌。当人类欢欣愉悦的时候,我们是主宰他们的神灵;当他们恐惧忧虑时,我们便成为邪恶的化身。就像上面提到的那样,在16、17世纪欧洲人类掀起的猎巫狂潮中,我们被指控潜伏在人类身边,诱惑他们犯下罪恶。在每年6月23日的“圣约翰之夜”,人类捕捉我们的同胞并将它们烧死,他们认为通过这样愚昧残忍的迷信仪式,这样就可以赶走邪魔,让庄稼大获丰收。在英国伊丽莎白一世女王执政时代,官方为了调动民众的狂热仇恨情绪,将我们当成异端阴谋的象征塞进柳条编成的笼子里纵火焚烧。就在几个月前,一些饱受新冠病毒惊吓的人类,因为听信我们和狗会传播病毒的谣言,于是就把我们从高楼抛下。也有少数残忍的人类,更会将折磨我们的过程录成视频,上传网络,以博取流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