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低吟,浮生悠悠;
诗情画意,乡愁绵绵。
清新隽永的水彩画,勾勒出变幻的美丽风景,小小孩童们在一幅幅精致淡彩画中度过了捕蝉、捡栗子、摘柿子、堆雪人、挤牛奶......丰富又忙碌的四季。
每翻一页都是书中的时间与真实的大自然交相辉映,看不见的文字埋藏在图片里,时而温柔款款,时而暗藏玄机,灵动盎然,激发读者无限畅想。
而这透过纸背传来的美好意境都来自于这位于刚于年12月逝世的日本的匠人级别的绘本大师——安野光雅。
他是全球最伟大的插画师之一,至今已出版70多部绘本,获得过包括日本艺术选奖文部大臣新人奖、讲谈社出版文化奖绘本奖、英国凯特.格林威推荐奖、布拉迪斯拉发插画展(BIB)金苹果奖、意大利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插画奖、日本菊池宽奖在内的多项大奖。
在日本绘本画家中,赤羽末吉于年成为亚洲第一位国际童书界最高荣誉安徒生奖的获得者,紧随其后的年安野光雅也荣膺该奖项,成为亚洲获此殊荣的唯二两位绘本画家之一。
安野光雅擅长精细入微的水彩画法,他的画风精致细腻,多使用淡雅色调,营造出端庄稳重、温馨平和的氛围,温润气息弥漫画间。他笔下的大自然最是动人,淡雅的色调和细腻的笔触,都带着浓厚的传统日本画的韵味。但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他又将西洋绘画中的写生和素描融入创作中,细致刻画的丰富细节尤其为人称道。
——半生动荡,初心不改
虽然拥有一个听上颇具诗意的名字,安野光雅的人生却并不同他名字那般柔软而美好,反而充满了动荡与波折。
出生于日本岛根县津和野町“今市街”的安野光雅,是父亲和第三任妻子所生,在家中排行第五。在昭和初期的大萧条中,安野光雅的家庭并不富裕,但他从小就对绘画表现出极高的兴趣,以至于多年后聊起小学思修课本里的插图都记得清清楚楚。
刊登在《少年俱乐部》杂志里的漫画形象母亲偷偷“斥巨资”给他购买了当时的儿童漫画杂志《少年俱乐部》,让绘画的种子在少年幼小的心田中萌芽。在这本杂志的影响下,五年级的小光雅给这本杂志的编辑写了信。在信中他说到:“我想成为一个画家。是不是按照讲义上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呢?”运气不错的安野光雅得到如下回复:“遥隔两地,我不能教给你绘画技巧,不过你可以从西洋美术史、东洋美术史、艺术解剖学学起。”字里行间的亲切鼓励,使得安野光雅凭着热情生平第一次购买了一套《水彩画入门》。
浮萍似的漂流人生从童年末期开始。小学快要毕业时,战争爆发了。从一边听着防空警报,一边在微弱的灯光下苦读的时候到考试落榜被随着哥哥被征兵入伍。由战争造成的离别让安野光雅体会到了与生命中的亲人分别,是人生的许多必然之一。
18岁的安野光雅如无根的浮萍被时代的大潮肆意拨弄,他在九州的煤矿做过矿山爆破员,在军队当过船舶兵,也曾由于生活所迫背着一箩筐镰刀走进一户户陌生的农家换过大米......
幸而对绘画的执着追求并没有因为时局的的动荡和生活的艰辛而中断过,只要有机会,他就拿着自己的画去拜访前辈画师,寻求指导,说来也算幸运,这些画家都没有拒绝他。
战后安野光雅通过自身的勤奋和努力学会了钢琴并找到了在小学担任老师的工作,也就是在担任老师期间,他有幸与“日本绘本之父”松居直先生相识。
追逐理想的道路是充满艰辛,26岁的他花光全部积蓄举办了人生第一次个展,此时他还是在画坛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和妻子二人住着从政府那里申请来的廉租房。
——大器晚成,不惑之年打开绘本大师之路
年,安野光雅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带着美元和大约初中三年级的英语水平,踏上了欧洲旅游之路,而后与埃舍尔的神交启发了他,这才催生出了第一部绘本作品《奇妙国》。
埃舍尔将数学概念与绘画艺术结合在一起,把空间的数学概念融入进画面里构筑出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却又奇妙而合乎逻辑的世界,这对安雅光雅以后的艺术创作影响深远。起初,安野光雅并没有想画童书,当看到埃舍尔的画,凭着做过老师的直觉,他认为孩子可能会喜欢。
埃舍尔作品《奇妙国》以及后来的《颠倒国》可谓是安野光雅对埃舍尔异度空间创作的延伸,42岁的他,凭借书中丰富的想象力及有趣的画面构思,于不惑之年打开了随后的绘本大师之路。据说《奇妙国》在日本刚出版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反而得到不少科学家和数学家的赞赏,称其“呈现一种富有创意的视觉空间,超越了埃舍尔的绘画世界。”
《奇妙国》内页——幻想与写实并驾齐驱,多样化的创作风格
纵观《ABC之书》《走进奇妙的数学世界》《十音绘本》《绘本之歌》《旅之绘本》等一系列代表作品,我们不难察觉,即使在大家云集的现代日本儿童美术界中,安野光雅也是创作方法和风格最多样化的一位画家。
继《奇妙国》和《颠倒国》后,《ABC之书》是安野光雅在视觉构建绘本中最满意的一部,一经推出就在国外受到了热烈欢迎,就连书里的图案也被原封不动地做成了靠垫,在意大利售卖的广告还被刊登在知名杂志Vogue上。
全书共56页(中译版),每一页的拉丁字母设计都颇费心思,木质的字母形象将平面图案设计成了多维立体的莫比乌斯曲面。
画家为了让每个字母所组成的单词合理的运用到绘本画面中,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性是创作此书时的最大障碍,不仅要考虑画面的可读性,还有理解上的合理性。比如字母“A”本来的设计是拿着弓箭的丘比特,但是由于文化上对天使理解的不同,最后换成了铁砧(znvil)。
《ABC之书》之A字母“F”的图示是开着消防车的消防员,消防车上出现了数字5,而左侧的那个消防员似乎有些fat。
《ABC之书》之F字母四周的边框图案设计原型则借鉴了英国工艺美术运动时期的著名画家威廉.莫里斯所设计的植物纹壁纸,让西方的复古美学与安野擅长的水彩相得益彰。仔细观察你还会发现每一种花卉植物、动物、图案的英文首写都能和中央的字母对应。
安野光雅从战地归来后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也许正是由于这段经历让他对于数学和科学的题材非常热衷,创作了不少兼顾艺术审美与学科学习功能的绘本佳作。
比如《三只小猪》和《十个人快乐大搬家》,就将排列组合、数与量融入故事或情景中,大大减少了读者对数学的理解难度。
《十个人快乐大搬家》内页《壶中的故事》是由安野光雅和儿子安野雅一郎共同完成的,通过一个虚构的故事,旨在让孩子在看图中建立对于数学乘法的概念。
《壶中的故事》内页安野光雅画严谨的科学,画理性的数学,并不会呆板的说一画一,总是有机巧妙的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安插到里面。在那些有趣的设计中,我们既能看到理性部分也能体悟到感性的巧思。
这种感性的巧思与绝妙的想象力在改编《格林童话》《伊索寓言》中的部分故事再创作的《狐说系列》里也有很好的体现。
在《狐说伊索寓言》第一部描绘龟兔赛跑的画面中,安野光雅把龟兔赛跑的路线画成了一个漏斗形,兔子在草丛里呼呼大睡,而乌龟却在漏斗的谷底,如果在陆地这样的漏斗装置就是个陷阱。
《狐说伊索寓言》内页但是如果我们翻过来看这页,谷底之处与大海相连,乌龟这样就赢了。兔子睡觉的地方成了漏斗的边缘,不小心滑落下来,那就不止是输掉比赛,更是输掉了生命。像这样的创新设计,在安野光雅的作品里比比皆是,只要开动大脑,跟上思路,就会叫人在阅读中直呼过瘾!
除了不断制造“矛盾空间”的视觉游戏、将艺术与科学融合一体的学习绘本和将童话故事再改编创造新生命力的绘本以外,以旅行为主题的创作也是安野光雅作品的重中之重。
年的欧洲之行让他有了创作《旅之绘本》的想法,从年开始,安野光雅花费了近半生的时间创作了这幅气韵生动的人间画卷。《旅之绘本》系列是安野光雅国外之旅的完美收官之作,也是当今浮躁的工业社会下的桃花源。
作为一部享誉世界的无字绘本,《旅之绘本》最令人动容之处在于读者所见到的不光是一本花花绿绿的观光图册。而是画家走街入巷、感受民俗民景的真实感情。
走进异邦,走入从未踏入的街头巷口,体验异国百姓的生产生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阅读当地的艺术、文化、书籍、故事、历史……从各个层面来理解描绘这个国家,路途上的那些奇闻异事就都寄居在画与画之间了。
《旅之绘本》英国篇
一年一度的家畜品评会
《旅之绘本》意大利篇
耶稣诞生于马厩里
《旅之绘本》美国篇
取自电影《乱世佳人》中的场景
安野光雅不遗余力的要把自己的作品打造成一部包罗万象的综合之作。摒弃工业文明下的高楼大厦,穿梭在古往今来的乡间野径,这种典型的朴实与淳厚的创作思想也是安野光雅的特点之一。整部作品选取全景或是远景的视角,以画中的骑马人形象为旅行主线,随着骑马人的移动,从开头至结尾。散点式的满页构图,抛弃一贯的人为边框设计,用无框的方式令画面一览无余。
《旅之绘本》中国篇其实,关于安野光雅的代表作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内容,比如本文开头引用的《儿童的季节》,又比如由来自全世界各地的9位插画大师共同完成的描述时差概念的《世界的一天》,还有神秘莫测的自然速写《森林》等等,因为文章篇幅问题无法一次性给大家一一例举,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多找些作品进一步体会。
司马辽太郎先生在后来的采访中形容安野光雅是一位“对俗事毫不在乎的画家”,也是一位“能在自我的世界里保持着童心,熬过风霜、世俗与岁月,并且还能滋润自己心田深处的童真,使其处于桃红的肥硕。”他的人生经历和他之后的艺术创作密切相关,无论是科学严谨的还是自然旅行中感悟到的,最后融合到画作里都透露着浓浓的人文关怀,像一缕纯粹的冬日暖阳,打破地域文化的差异,不知觉得浸润了读者的感官。
森欧外曾写过:“如水草般漂浮着,水草尚有根须,能在某处立足,”安野光雅借此感怀“但是要能画画,做一颗水草也没什么不好。”最后,94岁的他用自己的一生实现了这个心愿,画下去一直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安野光雅的美术馆就建在他原先服役过的矿山木材库和锯木厂的原址上。绘画这颗幼时被播下的种子在一路的风霜雨雪中逐渐长成了参天巨木,浸润在他生命里,又将庇佑并引领着一批批年轻的读者与艺术家们。
安野光雅美术馆大师已去,他的作品却伴随着他的热爱留在这个世间,为人们刻录下那片幻彩而诗意的国度。
“世界上所有的坚持都是源于对它的热爱。”当我们欣赏安野光雅的作品时,我们看见的不仅是他高超的绘画技巧,更是他对生活和事物永远保持着独立思的态度,是他无论身处在怎样的时代和环境中,都能放下功利心,执着追求心中所爱的勇气和毅力。